李金莲向顾客介绍土族传统服饰。陈晨 摄

　　一根针能引千条线，一条线能绣万重山。现如今，我这根小小的针，引着的何止是五彩丝线，更是土族文化走向世界的千条路；绣出的何止是布上花纹，更是乡村振兴的壮丽画卷。

　　我坐在店里的缝纫机前，针线在指尖翻飞，一朵艳丽的太阳花正渐渐成型。在五年前，我根本想不到，我这双只会绣土族传统纹样的手，如今竟成了“文化创意”的一部分。

　　我叫李金莲，土生土长的土族女儿，家在海东市互助土族自治县丹麻镇松德村。我们土族女人，从会拿筷子起就得学拿针。奶奶说，手上的功夫是一个女人的脸面。我从小就喜欢盘绣，村里人也都夸我手艺好。以前在村里的时候，不但有人叫我帮忙绣婚服，也有老板找我做一些土族服装，靠这也能赚一些零用钱。

　　可我的女儿对于这个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却毫无兴趣。她小时候，我每次想教她几个基础针法，她总是会躲开：“妈，这都什么年代了，谁还学这个？”她宁愿多刷几道数学题，也不愿碰绣花针。这些五彩丝线在她眼里，不是传承，而是“过时的东西”。

　　直到2021年，女儿上高二那年生了急病，离不开人照顾。我没办法外出务工，可看病要钱、读书要钱，家里的开销像一座座山压过来。光靠几亩薄田，日子实在揭不开锅。我看着手头上帮老板做的土族服饰，突然有了主意——我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店卖土族服饰呢？这个念头迅速鼓舞了我，第二天，我就去镇上的农信社申请了十万元贷款。

　　在互助县城最繁华的地段，我租下了这个上下两层、90平方米的铺面。一楼的墙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服饰，从彩虹袖到绣花鞋，从头饰到腰带，一针一线都是我的心血；二楼则放着各色布料、五颜六色的绣线和两台缝纫机。凭着这家店，我第一年就还清了贷款。

　　这几年，互助县的旅游越来越火，不少外地游客会特意找到商业街这边，土族服饰成了招牌。记得有个江西来的男孩子，找到我们店时已经晚上9时了。他说在攻略里看到我们店，觉得土族服饰特别有特色，对着地图找了好久，就怕错过了营业时间。看着满墙绣品，小伙子惊叹不已，一下子买了五条不同纹样的腰带，还给女朋友带了一套土族衣服。

　　生意好了，我心思也活络起来。在快手上刷到那些卖得火热的手工艺品，我又觉得我的手工绣品一点也不比它们差——我们土族的盘绣大方艳丽，为什么不能像那些产品一样被更多人喜欢呢？可我这半辈子只会在布上绣花，到底该怎么把直播搞起来？

　　“酒香也怕巷子深，咱们的好手艺，得让外面的人看见！”女儿大二放暑假回家，听我说想搞直播推广盘绣，特别支持我。那个暑假，女儿成了我最耐心的老师。从注册账号到发布第一个作品，从拍照到上传，她握着我的手，一点一点在屏幕上“绣”出另一个世界。没想到，那个曾经对我的手艺不屑一顾的丫头，如今竟成了青绣文化的推广者。

　　“您好，您的作品让我看到了土族文化的生命力。”视频下方的留言，让我愣了很久。原来我指尖流淌的，不只是养家糊口的生计，还是别人眼中的“文化生命力”。太阳花是土族人崇拜光明的象征；盘绣的“盘”字，既是技法名称，也寓意生命轮回；石榴纹承载多子多福的祝愿；佛手纹寄托吉祥如意的期许……这些我习以为常的东西，在陌生人眼里都是新鲜的学问。

　　“十四五”规划这五年，我好像也变了个样——从为女儿学费发愁的母亲，变成了能供出大学生、还能反哺家乡的青绣绣娘。窗外的夕阳给山峦镀上金边，我手上的太阳花终于绣完最后一针。五彩丝线熠熠生辉，如同我们正在编织的生活，绵长、绚烂、充满希望。（陈晨 整理）